江水结

我有武侠瘾

【齐风】轻轻

是年龄操作,小齐遇到大风的故事

百分百纯捏造,祝各位看得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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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普普通通的雪霁天里,这个地方发生的事情大多时候也是寻寻常常的。华山的风师兄在看着弟子们抄完心法、和一位少侠一起咪了一盅小酒、帮助新入门的师弟给新的竹笛调了音,又在古旧的窗前写废了两张谱子之后,终于遇到了这一天发生的唯一一件不寻常的事情。


半炷香以前,有位师妹急匆匆地飞奔而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今日门内发生的怪事。概述一下就是有位轻功不错的毛头小子擅闯华山,被顾师姐逮到后声称自己是大师兄。显然这番离谱的话术最初并未得到信任,直到此人在沉思过后抖出〇〇〇和〇〇〇在夜探暮云阁后涕泗横流差点尿炕、〇〇〇少时曾被山下某轻狂女子出言调戏之类的秘辛后才得以验明正身。


这位小子在几位已经长大成人的师妹那边经历过一番审问后,才能够得知此乃何年何月、谁任当代掌门一类的重要消息。与此同时他也把自己探访书阁角落发现古怪书籍、随后藏在山崖孤松之下悄悄钻研结果阵风来时被枝上雪打得晕头转向的事情有选择性地和盘托出。


一番唠嗑下来,场面多少有些僵硬。于是当小齐终于按捺不住地一边左顾右盼一边问出风师弟在哪儿这个问题时,他得到了简洁而正确的答案——所以他现在要去鸣剑堂。


少年同当代鸣剑堂主进行了简单的眼神示意,随即迫不及待地夺窗而出,从积雪的树梢踏上同样洁白的屋檐,一路上不曾落下一枚足印。挟着雪粒的北风擦过他的脸颊,但他似乎察觉不到这种麻木的痛觉。并不长的时间过后,他抵达了并不是没有见过的某扇窗前。时移世易,古朴的窗棂更添岁月痕迹。而他的心中也莫名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实际上,此时的窗内之人的紧张情绪也并不比小齐要少。他们两个人的心跳都有一点过快。但这并没有影响二人的见面。小齐拉开吱呀响动的木窗,蹲在窗台上看到榻上盖着被子的师弟,而对方像是已经凝望他很久了。


半下午的斜照静静洒在少年齐无悔的半边脸上。他看到已经长大成人的师弟,心内恍惚了一瞬。十几年的岁月的确打磨出了一个端正清俊的青年,成熟的骨相中依稀能看见儿时的眉目。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因师兄的到来而不可抑制地浮现起生动的表情。他好像有一点想要笑,但似乎并没有完全笑得出来。因此,风无涯只是稍稍侧过倚着床头的身子,向着对方说,师兄,从窗子上下来吧。


一手扶着窗框的小齐终于察觉到自己的走神,连忙蹦到师弟跟前,抱着手臂稍有些别扭地站定。他想说一点话。但说不出来。所以他转头去看窗子。北风轻轻翻动着桌案上的纸页,哗啦哗啦的声响一样轻轻地挠着他的心头。然后他想出该说什么了。但在此之前他把窗户关上了一点。他问,为什么你大白天就躺下了呢?


他的师弟大约已经料到了他会这么问,于是很平淡地回答,因为我生病了。


啊?手伸出来看看。


……师兄什么时候还学会切脉了。


咳。你别问。我就能切。



小齐坐在床边装模作样地凝神闭目切了半天,颊边仿佛有汗水跌落。他其实不怎么会这个,只能勉强感觉到这脉象说不上完全正常。但也不完全不正常。罢了。师弟说病了就病了吧。


在他收回搭在师弟腕上的手指的,也是睁开眼的一瞬间,他发现对方的手已经贴上了他的脸。他觉得好奇怪,好别扭。但师弟只是说,我给你擦擦汗。


这一瞬间他语言能力稍微有些崩盘。擦汗就擦汗吧,需要整只手贴在脸上以揉搓之势来回抚摩吗?不至于吧。


喂,你病的是脑——


齐无悔话音未落,他的另一边脸就显然没什么悬念地落入对方的另一只手中。他现在脸色稍微有点阴沉。当了这么多年虽然也没太多年的大师兄,实在是从来不曾遭受这种被当成团子亵玩的劫难。但,从刚才开始就莫名其妙有些凝重的气氛以及未来的师弟脸上那股很不好说的阴云终于开始散了。为此,束发之年的小齐勉强能够允许这种事情偶尔发生一下。


但也差不多够了。于是少年抓住青年的手腕把他的手不怎么费力地扒拉下来,说,行了行了你小子有完没完。不是,我说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惦记着我脸呢?


很久没见过了,多少有点忍不住。


你很久没见过啥啊?


师兄的脸上没有胡子的样子。


啊?


少年以一种无法描述的心情向这个世界翻了一个白眼。然后没什么征兆地抛出一个问题,你没什么想问我的?


师兄想让我知道什么?


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有位师妹和我说过了。师兄找到了一本很独特的秘笈。


啊,行吧。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哎,但如果你有兴趣,你能不能也去看一看书阁二楼进门左手边博闻书类第三个架子最上面那一层放在《潭州笔记》旁边的那本名字很长的书?


好。你还想让我知道什么吗?


呃,我也不知道。比起这个,你现在有别的想说的吗?


好像是有的。我现在想让师兄知道,你坐着的这个床头矮柜里有一小壶酒。



齐无悔非常迅捷地跳了下来,打开柜子在一众杂物里精准地摸到了酒壶,丝毫不客气地拔开瓶塞嗅了嗅,说,好香的酒,它叫什么名字?


这是我前两年酿的,近来才启封。眼下还没有名字。师兄想的话,你起一个。


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个。名字就算了。你自己酿的酒,自己起名。



小齐仰起头喝了一口。少年人还未完全成型的喉结上下微动了动。酒的味道并不凌冽,更多是甘醇,以及微酸的梅果气味。但液体滑过喉管时的烧灼感以及回味时往脑门猛冲的后劲却丝毫不秀气。几口下来,屋里仿佛都冒起了雾。


真是好酒!有够痛快。要是有什么东西下酒就好了。


下酒的东西,本来是有的。不过前些日子被一个人拿走了。


谁啊?



风无涯并不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夕阳越发地低垂了。他的心里有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闪过,他想要时间慢一点,让这个屋子里的这一小瓶酒永远也喝不完。



许久听不到回音,小齐转过身来盯着师弟,说,喂,你怎么没声儿了——嘶!


少年倒吸一口气,手中的壶猛然落到地上,未尽的酒液随之泼出。他双手如爪一般揪住自己的发根,有一些脱力地倒向前。他的师弟勉强接住他,急忙询问,你怎么了?能听见我说话吗?


对方稳住身形试图调息,眦着眼睛说,我能听见,我没事。我……我知道要发生什么,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我,我好像……


我懂了。师兄。我想请你……帮我把桌上的纸笔取来。只这一件事,不要问,帮帮我。


齐无悔喘着气,强忍住头晕眼花,扶着墙走过去随手摸了一张纸和一方砚,又不慎取笔的时候无意带倒了整个笔架。他把东西递过去,然后直接整个人瘫在了地上,倚靠着床边。


砚台上凝着冰碴,笔已经快秃了。但这一切都不重要。风无涯有些颤抖着在被子上铺开这半尺见方的熟宣,急匆匆地写下一行又一行笔迹。


齐无悔勉强睁开眼,问,你在写的是什么东西?


他师弟低沉而急促地说,只是一首很寻常的曲子。哼了好些天也不知道怎么作结,看见你才有了些想法。还没有吹过。如果可以的话,请师兄带着吧。权当,留个念想。


说罢,风无涯将草草写就的稿纸叠了两叠,递给齐无悔。少年接过,珍重地塞进前襟。


小齐觉得这个世界在此时越发恍惚。他还有一些,不,是很多很多东西想说。但他的思绪是乱的,他张口,但有个瞬间他的喉咙里仿佛没有声音。


但他还是尽力地逼迫自己出声尽管他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到。他什么都不顾了,只管一个劲地说,师弟,其实我有很多事想问!我想问你屋里为什么没有椅子你是怎么生病的你到底怎么了这些年的华山究竟发生了什么啊!为什么师妹她们好像什么都不想和我说,为什么你也是这样!


对方听着他说话,神态不可避免地又沉下来,但还是尽力维持着情绪,对着齐无悔少年时的眼睛,佯作平静地回答,……师兄,我可以不说吗。你很快就要回你的时候去,我不想你因为很多年后的事情而挂心。


小齐把话听了个大致,接着就抓住师弟的衣领,喊道,别把我当小孩看啊!我是华山的大师兄!我是你师兄啊!


师弟把头埋得很低,小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齐无悔察觉到自己语气有一点过分,但一阵刺痛穿过头颅,他其实已经听不清对方说的话,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快速坠入黑暗,他自己也是。


所以他最后,也最艰难地近乎嘶哑地开口道,我,我其实还想问一件事!但我……刚才决定还是不问了!你,你给我早点好起来!答应我啊!!



好。


风无涯也忍不住了。他揽住少年颤抖的身形。此刻,对方的手仍旧松松垮垮地捏着自己的衣襟。小齐的肩还并不宽厚,他从来没有像这样整个环抱过师兄。他觉得这一切荒谬的交集,应当,也许,想来,大约,不该是梦。日头的最后一点余晖跌进屋里,墙上只落下一个人的影子。屋外没有落雪。风声共着炉火毕剥的脆响。滴落的残酒渗进木板,留下深深的水痕。




……

“师兄?师兄?你醒醒。怎么这么冷的天你都能在外面睡着?”


年轻的齐无悔从剧烈扭曲的景象与轰响的耳鸣中挣脱出来,灵台渐渐地归于清明。他模模糊糊地听见有人在喊他,睁眼时恰好看到师弟正凑在他面前,可能正准备把冻冰了的手塞进他衣领。


“哇,师兄,你终于醒了。”师弟笑着把手收起来,然后说。


齐无悔站起身,他看到眼前最后一片霞光收进远山的脊背,头顶的松枝上仍旧积满了雪,他的衣服上略沾了灰但却没有雪花。他看着面前的石桌,上面那一本名字极长的心法也消失无踪。


“师兄,你一个人偷跑出来睡午觉,不会是冻傻了吧?”

“瞎编什么呢。我是出来练剑的。我没傻你才傻了。”


刚才经历的事情,说出来怕是只会让师弟更加觉得自己傻了。但他现在浑身上下非常非常难受,心里从未像这样堵得慌过。他不知道往后十年到底有什么在等待着他和他的师弟和华山,这种直面命运的痛觉让他极为纠结。此刻唯一的安慰就是眼前的师弟多少还是个活蹦乱跳无病无灾的样子。但令他情绪更加波动的是,此前一两个时辰里发生的事情,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破溃着,恰如多年来被他忘记的大多数梦境一样。他的思绪在拼命运转,他努力地找回记忆。碎片在他脑海中乱舞。他想不起来很多,他依稀记得一点东西但这么一点东西也在很快地飘离他的思绪。发生了什么吗?长大的师妹,斜阳,雪,师弟,窄窄的屋子,酒,梅子。什么都想不起来。想起来的,只有一张纸。


齐无悔猛然把手伸向自己的前襟,恍惚间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东西。他紧紧攥住,把手中的东西举到眼前。然而风起时只有一捧轻轻的雪从他的指间飞走。


一种潮水般的酸涩冲上鼻头,只在弹指间他就觉得眼眶有一点发烫。


“师兄,你怎么了?”

“我没哭。你走你的,别理我。”

师弟心想,我也没说你哭了啊。

“师兄别哭了。”

“我说了我没哭。”


小齐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把身边师弟的手攥得更紧。他另一只手臂横在眼前,用衣袖将眼皮一通乱抹。两个小小的少年并不太快地在渐渐沉下来的暮色里往吃晚饭的地方走。他们都不说话。但走到半路的时候小齐还是开了口,他说他好像弄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小风问他,是什么啊?


他说是一张纸,上面写了很好很好的曲子,还没有人听过。小风说,啊……那确实很遗憾。是什么样的曲子呀?弄丢了,会被罚吗?

小齐说不会。然后他师弟好像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没关系的,虽然现在还不行,但我以后也可以写曲子。只是也许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师兄,不要难过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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